《女冠子》
韦庄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语多时。
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
半羞还半喜,欲去又依依。
觉来知是梦,不胜悲。
梦见她,不止一次了。上首《女冠子》词中说“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岂非倩女离魂?“除却天边月,没人知”,只有月亮作证。月亮将他的孤独嵌在一个无用的多情中。
这首词的写作应当就在四月十七前后,写于夜里梦见她的翌日。“昨夜夜半”、“分明”,又是韦庄句式。为何昨夜我梦见了你?梦中愈分明,醒后愈失落。“语多时”,梦中体验的时间,远非钟表所能指认,正所谓“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更有黄粱一梦、南柯一梦等,片时梦中,历尽一生。
古典文学写梦颇多。作为神秘的意识活动,梦既能与现实人生形相对照,更能将有限时空对人的囚禁,延伸到不可知的无限时空。而人通过对梦的思考,也可触及对人生本质的觉悟。人生如梦,梦如人生。庄周梦蝶,梦醒之际,不知庄周之为蝴蝶与?蝴蝶之为庄周与?其间深藏生命的秘密。
“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人于梦中所见,多数时候影影乎乎。韦庄此梦,却异常分明。所爱之人眉目笑语,一如平生。她的神态亦活灵活现,“半羞还半喜,欲去又依依”,如此真实,几乎触手可及。如果这个梦不醒来,那会不会变成另一种现实,如唐传奇中倩女离魂的故事?
然而,梦总有醒的时候。或许所谓现实也不过如庄子的猜测,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如果死后醒来,发现一生不过是做了个梦?人在梦中大多不觉是梦,梦中所历无异醒时,不过常常更突兀或模糊些,然而即便如此,方其梦时依然不知是梦,只有醒来才发觉方才是在梦中。如果将此体验推之生死,所谓活着不也很可能是一场自以为不是梦的大梦吗?比起“现实”,《庄子·齐物论》所论则更为真实:“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梦不知醒,醒不知梦,今不之后,此不知彼。无常,或许才是人更为本质的现实。
“觉来知是梦,不胜悲”,原来只是个梦。梦的真切再次遥远了现实的距离。昔日所爱到了分明入梦,大概在现实中已绝无相见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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