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登岳阳楼》
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
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
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
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
公元767年(唐代宗大历二年),杜甫五十七岁,距生命的终结仅有两年,当时诗人处境艰难,凄苦不堪,年老体衰,患肺病及风痹症,左臂偏枯,右耳已聋,靠饮药维持生命。大历三年(公元768年),杜甫离开夔州(今重庆奉节)沿江由江陵、公安一路漂泊,来到岳阳(今属湖南)。登上神往已久的岳阳楼,凭轩远眺,面对烟波浩渺、壮阔无垠的洞庭湖,诗人发出由衷的礼赞;继而想到自己晚年飘泊无定,国家多灾多难,又不免感慨万千,于是在岳阳写下《登岳阳楼》。
首联,写登岳阳楼。“昔闻”“今上”,两相对照,一虚一实,虚实相生。写“昔闻”突出自己早就对洞庭盛名心向神往,然而到暮年才夙愿得偿,亲自登上岳阳楼,亲眼目睹洞庭名湖盛景,心中自然多有欣喜之意,但细细玩味,言外似乎也有早年抱负至今未能实现之慨。用“昔闻”为“今上”蓄势,为描写洞庭湖酝酿气氛。
颔联,写洞庭大观。浩瀚的湖水把吴楚两地分隔开来,整个天地仿佛在湖中日夜浮动。洞庭一湖,地分吴楚,天地日月漂浮其中,波浪掀天,浩茫无际,足见出其浩荡无涯、壮阔雄伟的气势。这是写洞庭湖的佳句,被王士禛赞为“雄跨今古”,不仅因其境界雄阔,横跨吴楚,纵贯天地;而且因其用字极为传神精当,富有艺术张力。一个“坼”字极富动感,仿佛浩瀚的洞庭湖湖水一直在向外延伸,硬生生地把吴楚两地分割开来。“浮”字更化静为动,让人联想到整个苍穹犹如是被湖水托住的—个半球,而万物的运动,都是湖水荡动的结果。这两句都是写洞庭水,境界宏阔,一是极写水面的宽阔,二是极写湖水的力量,能够割裂大地,能够浮动乾坤。这是需要怎样的胸怀和气魄才能描画出来的景象!
颈联,笔墨回到自己身上,写漂泊之苦。“亲朋无一字”,诗人长年作客异乡,亲朋失散,杳无音讯,得不到精神和物质方面的任何援助,内心的孤苦无助可想而知。“老病有孤舟”,从大历三年正月自夔州携带妻儿、乘舟出峡以来,诗人既年老又多病,飘流湖湘,只能以孤舟为家,四处漂泊,前途茫茫,何处安身!当孤独寂寞、孑然无助、年老多病、漂泊无依的诗人面对汪洋浩渺的洞庭湖时,人与自然的对比如此鲜明,内心的孤危凄凉之感如此强烈,可谓字字饱含悲辛。
尾联,宕开一笔,由小我之痛,转而抒写忧国之悲。“戎马关山北。”诗人从洞庭湖向长安望去,隔着一道道关,一座座山,而战火就在北面燃烧。具体指的是当时吐蕃入侵,威胁长安,战争不息,国家不得安宁。“凭轩涕泗流”,诗人倚靠岳阳楼的窗户,向北眺望,心中呈现出吐蕃入侵,长安危急,人民遭难的情景,于是禁不住老泪纵横。久经战乱之苦的诗人,今见边境战火不息,自然就多了心系国运的担忧和悲伤。“凭轩”照应开篇的“今上”,诗人登楼的那点喜悦,终因家事国难而转为“涕泗流”的悲叹。
全诗由登楼起笔,进而大笔如椽地描写洞庭湖的宏阔之景,然后笔锋陡转,抒发自己老病漂泊、孤寂无依之苦和忧国忧民之痛。全篇由景入情,以乐景衬哀情,情真意挚,哀婉动人;起承转合,似断实连,章法严谨,最见老杜笔力,颇能耐人寻味。
杜甫是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又是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其诗歌的最大魅力就在于,他能够真实地记录自己的人生际遇和深切的生活感受,但他从来不局限于表现“小我”,而总是为国事而忧,为民生而虑,这种赤子之心,家国情怀,使其诗哀而不伤,格调高远,具有崇高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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