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湖中玉漏催,鸡鸣埭口绣襦回。谁言玉树朝朝见,不及金莲步步来。”
唐朝李商隐南朝
当代的很多人已经不知道缠足的事了。但是作者小时候,是看过邻家的老太,是一双粽子样的小脚。那个时候,对缠足脚是摒弃的,也觉得丑陋。毕竟那物质简陋的时代,看见老人家青布灰突突的袜子,都有一种不洁感。
但奇异就在那个时段。据母亲说,我家祖母曾经替不谙事的我洗脚,曾经说,这双脚这么小巧,要裹起来一定好看。母亲难得有东西受到长辈的注目,这句话,她清晰的记了下来。我多年反感。但是也奇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审美?
在物质极其寒陋的时代,表面上宣传的都是铁娘子一样刚毅的女性,但农村里仍旧有一套审美的鄙视链,比如,谁家的女子脚大,都要被笑话。一方面是刻薄王妈妈的裹脚布又臭又长,另一方面鄙夷女子的脚大,船板一样。
虽然没有见过年轻人缠脚的样子,但遗留下来的一些古老的照片,并不能让人喜悦。那包得如同粽子和笋子一样的脚,明显极其不协调露在裙子或者裤脚边,配上那个时代并不开心的女子的容颜,看起来分外古怪。
或者只是攀比?张爱玲写她的祖母,因为小脚不能走路,通常要老妈子抱着。在院子看个桃花还要扶着丫头的肩膀。她是李鸿章得意的可以当自己私人秘书的才女和女儿,甚至让她分担和分享他的文件,但如同残疾人必要相应的陪护,才能被命运偶尔青睐。这就是过去女子的生活?
唐朝的李商隐,写下前朝故事。在唐朝大一统之前,中国是经历了长达300年的分裂,自汉代以后,三国两晋南北朝,各个政权轮番上阵,彼此消长对持。但最终都被历史湮灭。
“谁言玉树朝朝见,不见金莲步步来。”
其中齐国的废帝萧宝卷豪奢无度,他喜欢美人潘玉儿,专门为她兴修了三座大殿,装修的金碧辉煌,又凿金子做莲花,让潘妃行走在上面,说,这叫步步生莲花。
实际南北朝时期是佛教非常兴盛的时段。那时流行的佛教造像,很有印度风人间气,都是小小腰身,刚毅英俊,很容易让人想起那时候的佛教歌舞,一定也非常欢快灵动。潘妃应该是以歌舞之美丽恢宏,身段之伶俐灵动俏皮,打动了萧宝卷,他把她看作佛教仙女的化身。
所以起宝殿,铺金莲花,让潘妃在上面歌舞行走,形成一种佛教审美,以达到身心极致的快乐。潘妃的步步金莲,绝对如同壁画里的梵天飞仙,是歌舞氛围形成的精神审美。
那个时候是不缠足的,女子的歌舞功底也常体现在脚上,如同芭蕾。
李商隐无非是讽刺萧宝卷的奢侈沉迷。一个国家岂能这样关在宫廷里自嗨?佛教,仙女,尽情的歌舞祈祷是挽救不了现实的命运的。结果还落的沉湎女色,亡国之君的下场。
一步一朵莲花,是歌舞的至境,让人如痴如醉,也是情人的情语,踩上了心弦的,无限情美。
但到了宋朝,却是另一番景象。宋朝相对唐朝保守,那种东西各种文化交流带来的男女相对的平等,为一种长治久安的秩序所替代。因为要极力避免走上唐朝亡国的前车之辙,皇帝和官僚互相监督。消除内外的分裂隐患就是抑制武将,这个杯酒释兵权,是开国皇帝之为,文人治国的理想在强大的蒙古,金国的高压下,显得理想如此的可笑。但是自有一套自洽自大的理论。
对于女子,那种在唐朝尽情歌舞,看上爱人一起流浪的浪漫期已经过去。所有的人都在为国家的稳定牺牲个人的欲望和想法,女子就更应该隐忍。歌舞是跳不了的,大家互相监督,家门是不让出的,因为你必须有自己从属的身份,你是父亲的女儿,丈夫的妻子,孩子的母亲,责任大过一切。但是压抑社会却诞生了另外的审美。
如果不能歌舞成美丽的花朵,那么在规则之内行走成一朵莲花吧。
有人说缠足的风俗起源于隋朝,又有人说起源于五代十国的南唐。缠足跟跳舞的美绝对有关系。因为只要能够跳舞,灵动的舞姿是能够掩盖身材的诸多缺陷的。所以说隋唐时期的美女不需要缠足。
而缠足是起源于宋朝。互相监控,最大的结果是生活审美的无趣。但是宫廷中也会有例外。一个少女行走的姿态,或者被压抑含蓄的舞步别有一种美,引爆了帝王和士大夫的审美热情,一只秀气的蝴蝶煽动了流行的风暴。
至少北宋开国的头几十年没有这样的审美,著名的欧阳修流传下来几十首关于荷花莲花的诗词,相对开朗大气,有些诗词承接南北朝的民歌风味,讴歌自然的纯真的相思。
丞相晏殊和儿子晏几道的莲花诗词,也颇浑厚自然,看不出这个时候对女子的审美在脚上。
但是自苏东坡开始起,就开始歌颂莲步,小脚了。
“江南游女,问我何年归得去,雨细风微,雨足如霜挽纻衣。江亭夜语,喜见京华新样舞。脸部清飞。迁客今朝始是归。”说是减字木兰花江南游女
这是民间的歌舞女,我刚才说朝廷和官员互相监督,是不允许的公开场所用公款消费歌舞娱乐,并和教坊女子亲厚,这是有污官声的。但是民间的娱乐和交往不被禁止。苏东坡遇到这位女子,应该是旅游景点的歌舞女郎,她是天足,并且为苏东坡跳了一曲最新从京城传过来的舞蹈。
所谓莲步轻飞,是指穿着特殊的舞鞋道具,做出莲花姿态。可见苏东坡时期的莲步,并不缠足,只是鞋上取巧,如同现在的高跟鞋,是一种外在审美道路。
“涂香莫惜莲承步,长愁罗袜凌波去。只见舞回风,都无行处迹。偷穿宫样稳,并立双趺困。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苏轼《菩萨蛮·涂香莫惜莲承步》
这一首诗应该是写得京城的舞女。比起江南的游女,这位美貌的女子,更懂得时尚。我们可以知道这种鞋子是从宫里出来的,它能够使脚看起来非常地纤巧像莲花。它的落地点非常的小,以至于行走过的地方看不到多少脚印,但是她能够跳舞。而且说了这一个女孩子穿的鞋子是从宫中流行出来的,她站久了会觉得困。
那么这种莲花鞋,也就类似高跟鞋或者高跷鞋,表面看起来小巧,实际是要女子前掌支撑,使身材和舞步修眉美。这种鞋,穿上去前脚落地,要人有很好的平衡驾驭功能。单独看起来,这鞋子如此小巧,可以放在手掌上。
这是三寸金莲鞋的造型。但是流行的开始是效仿,而并非缠足,因为缠足的脚,是跳不了舞的。
但是民间效仿的力量肯定是无穷的。因为本身奇异,男人们也欣赏这舞步,就像是喜欢明星,而喜欢他头发的造型,衣服的款式,小莲花鞋,简直是以最热烈的传播流行开来。
你出门不穿小鞋简直和世界时尚脱节。但到底贵族的女子是不可以歌舞娱人的。有这么多士大夫狂捧,诞生了独特的闺阁修炼,用缠足的方式使脚看起来真正小。
但宋朝未必要缠成三寸金莲的样子。这是在不断的攀比中,形成了的越来越小的竞争。缠足也变成了一种贵族中财富,家教的炫耀。毕竟一双小脚证明家庭有多么的闲,不会让女子外出奔波出体力。
小脚和歌舞其实已经分野。步步金莲不是歌舞流动的美,而是一种现实的审美了。
南宋的程朱理学进一步规范了女子的行为和道德。小脚走向变态。一个缠足的女子有着优越的道德标签,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为婚姻的前提和保障。当然这仅仅是对于贵族的大户人家。
但是经历了元末的动荡之后,大明王朝让人们有一种的归属感,虽然唐朝的歌舞已经离开了好几百年,能够从宋朝继承下来的悠久的审美,成为了民族的标志。三寸金莲如同守宫砂是每个女子的必修课。无论从上到下都忘了中国女子的脚从上古走来,是和男人一起开拓了无限江山和歌舞繁华的。
女子的地位极度的物化,缠足是生存是必须,是婚姻和幸福的前提。不但男人提倡,女子也自残以达到社会需求。
清朝极其的腐朽和贫瘠,而女子的缠足却延伸但农村,那是对未来梦幻的渴望吗?我所知道的农村有缠了小脚还下地干活的妇女。那长在肉中的指甲,那因为腐烂而感染的脚,是莲花心里苦的宿命?因为投入所以喜欢,哪怕是错的?
我永远记得母亲转述祖母的话,如果缠起来,一定好看。
俱往矣。我喜欢莲花,也喜欢步步莲花。但不是这种不能跳舞的这种。所以每当有人说,你愿意穿越到哪个朝代时,我一定放弃宋朝之后的朝代。我喜欢天足在原野,偶尔穿穿小鞋是一种踩上高跟鞋的另类体验,但绝不要终生。
如果回到宋朝遇见苏东坡,我会和他说,你的推波助澜审美或者害了几百年的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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