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巷》是组诗《金陵五题》中的一篇,白居易曾”掉头苦吟,叹赏良久”,是刘禹锡最得意的怀古名篇之一。这首诗之所以成为千古名篇,与其用笔之妙分不开。全诗如下: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从诗的整体来看,四句皆是景物描写,且自然景物与人文景物融为一体,使得”野草花”、”夕阳”、”燕”等自然景观与”朱雀桥”、”乌衣巷”、”王谢堂前”、”百姓家”等人文景观共同构成了一幅色彩丰富的春景图。诗的前两句是更纯粹的景物描写,朱雀桥边冷落荒凉长满野草野花,乌衣巷口断壁残垣正是夕阳斜挂;后两句则是在景物描写中暗含着情感的抒发,当年王导、谢安檐下的燕子,如今已飞进寻常百姓家中。
但以上只是诗意的表层。往深处挖掘,此诗的用词处处饱含历史的厚重与沧桑。朱雀桥,历史上又称大航、大桁、朱雀航,为东晋时建在内秦淮河上的一座浮桥,时为交通要道,是六朝时期分布在石头城至清溪之间秦淮河上二十四座浮航中最大、最重要的一座浮桥。曾经气势恢宏的朱雀桥,如今却只剩得一些野草和野花,又怎能不为之动容甚至潸然泪下?”野花”二字用得极为巧妙,将盛极一时的”朱雀桥”与”野草花”同框,便是将历史的痕迹与今日的衰败形成鲜明对比,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且首句言此,为整首诗奠定了苍凉悲慨的基调。
乌衣巷是晋代王谢两家豪门大族的宅第,因两族子弟都喜欢穿乌衣以显身份尊贵而得名。乌衣巷门庭若市,冠盖云集,走出了王羲之、王献之,及山水诗派鼻祖谢灵运等文化巨匠。乌衣巷见证了王谢等的艺术成就,与两大家族的历史,乃至整个中国文化的历史紧密相连。曾经如此繁盛的乌衣巷与象征衰颓的”夕阳置于一句,同样是在鲜明的对比中凸显昔盛今衰的无限伤感与苍凉。诗人立于乌鹊桥南岸,望着今已荒凉的历史旧迹,这里曾经历过的一切,仿佛时光倒流般萦绕在脑际,这是一种深沉的悲慨,是奈何不了而必然接受的真实。
在这朱鹊桥边、乌衣巷口,还曾有王谢的旧宅,只是沧海桑田,当年的王谢之家,已变为平民百姓,燕子不知今夕是何年,只顾春来秋去,却不知此处早已换了人家。施补华的《岘佣说诗》评这首诗的三、四句时说:”若作燕子他去,便呆。盖燕子仍入此堂,王谢零落,已化作寻常百姓矣。如此则感慨无穷,用笔极曲。”诗人用”旧时”二字,言明此时的飞燕仍是昔日的燕子,赋予其历史见证人的身份,这样,”燕子”就具有了同”朱雀桥”、”乌衣巷”一样的地位,更加深了历史的沧桑感。
此处的”飞燕”,表面看是作者真实所见之燕,实则暗含着作者独具匠心的文学艺术素养和丰富的想象力。晋傅咸《燕赋序》说:”有言燕今年巢在此,明年故复来者。其将逝,剪爪识之。其后果至焉。”很明显,燕子不可能有四百年的寿命,此处的燕子已成为一种文学形象,其寿命长短无关紧要,只要在符合文学世界的整体氛围便可。作者抓住了燕子作为候鸟有栖息旧巢的特点,从而在历史的沧桑感中加入了诗意化的成份,因而备显哀恸苍凉。
在艺术上,这首诗表面上描写乌衣巷的现状,实则将其昔日之貌用妙笔加暗示,诗人内心的感慨更是潜藏在字里行间,于当前之景中寄寓着对历史旧事旧迹的款款深情,诉说着对历史沧桑巨变的悲慨之心。总之,全诗用笔巧妙,以浅语写深情,于含蓄之美中余韵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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