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诗经.国风.邶风.击鼓》
直译:
击鼓咚咚响,兵将操练忙。国内筑漕城,独我向南方。
跟随孙子仲,平定陈与宋。不许我回家,使我心忡忡。
人往哪里去?马往哪里跑?何处可寻找?去往山林中。
生死与聚散,一起盟誓约。别时握你手,想和你共老。
哎呀,太久难相聚,哎呀,太远誓言空。
张爱玲应该是把诗经吃得很透的一个人。她在很多小说里,都用到了诗经中的意境,包括《击鼓》中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几句话。的确,这几句话的意境实在太凄美、太沧桑了。因为这些话,一部单纯的言情小说《倾城之恋》,立意拔高了不少,小说中的人物放在战争背景之下,人心的迁移也恍如沧海桑田般辗转难料,读起来叫人百感交集、沧然心惊。
《击鼓》讲述了《春秋·宣公十二年》“宋师伐陈,卫人救陈”之事。诗的作者以战争亲历者的身份,通过自身遭遇与所见所感,真实地再现了战乱中老百姓身不由己、颠沛流离的生活,表达了自己对战争的厌憎与谴责,和不得不与亲人被迫分离的惨痛,以及渴望与家人重聚而不能的沉痛哀伤。
诗的首章,以极为简练的笔触,寥寥数句,交代了故事发生的背景。开篇便以咚咚的战鼓声和将士操练兵马的热烈场面,展现了战争的紧迫感和残酷性,仿佛一幕历史年代剧就此拉开帷幕。第三句“土国城漕”,还原的是卫为狄所灭,东徙渡河,野居漕邑,后又迁居楚丘,遣百姓修城筑宫的这一段历史。筑土国修城漕虽然也是苦役,但尚在国内,还可以和家人在一起。但“我独南行”,将焦点落在作者身上:他的命运更为悲惨,将远别父母妻儿,离开家乡去南方参加战争。
第二章承接上章,说明作者南行的目的是“从孙子仲,平陈与宋”,要参加平定陈宋之乱的战争,后两句两句“不我以归,忧心有忡”,不无悲哀地描绘出作者的担心,他害怕自己走了就回不来,从此再也见不到家人。作者将心里的担忧放在明面上,更加让读者深有同感,担心起主人公的命运,刀枪无眼,战争无情,谁能保证他能活着回来呢?
第三章描绘了一出人仰马翻的闹剧,也是一出小插曲,以实写虚,极言战争中兵荒马乱的状况。部队刚驻扎下来,结果一片慌乱惶急之中,有的人不想服役,趁乱跑走了。连马也受了惊,牵不住缰绳跑丢了,作者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在山林中把马找回来。
第四章应当是安顿下来后,作者于行军的间隙想念妻子家人,脑海中浮现出来的一幅让人心碎的画面。“死生契阔”,“契,合也;阔,离也”。临行前知道可能是生死离别,但还是希望能有机会重返家园。临别时拉住妻子双手,二人泪眼相向,凄切叮咛,不忍分离。最后夫妻相约盟誓,一定要想方设法再在一起。作者饱含深情地告诉妻子,如果有可能,真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白头到老不分离啊!这些情深意切的话语,犹在耳边,如今人儿却远隔天涯,生死难料!读来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第五章,“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这两句长长的叹息,就像画外音一样清晰可闻。这是作者的内心独白,是他于戎马倥偬生涯的空隙,对命运无声的控诉。时间过了很久了,战争并没有结束,家人妻子杳无音讯。他不无悲哀地想着:离家太久了啊,路远迢迢,没有归期,那些想要相聚的临别誓言啊,终是镜花水月,一场虚话罢了!
一去服役,便无归期。思念没有尽头,家人天各一方,相聚遥遥无期。性命更是朝不保夕,命运不可违抗,更无法自主。至此,诗人的内心对战争的怨愤,可以说达到了高潮,他扼腕长叹,不再对回家抱有期望。战争粉碎了与家人相聚的一切幻想,他心里充满对战争的怨憎,和身不由己的悲愤压抑和无限悲伤。
这首《击鼓》音韵铿锵,调子沉郁悲凉。主题鲜明,情节跌宕,跨越度大,画面感强。极为逼真地展现了战乱频起,百姓流离失所的社会现状。诗的作者因为亲历战争,遭遇惨淡离别的切肤之痛,他发自肺腑的厌战情绪更有说服力。站在参战将士的角度,他深刻谴责了战争的残酷与无情, 表达了百姓对安居乐业,与家人相依相守,和平安稳生活的深深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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