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食舟中作
唐 杜甫
佳辰强饮食犹寒,隐几萧条戴鹖冠。
春水船如天上坐,老年花似雾中看。
娟娟戏蝶过闲幔,片片轻鸥下急湍。
云白山青万余里,愁看直北是长安。
在之前的文章中我们已经说过,杜甫经历了安史之乱,虽然有幸在有生之年看到战乱的平叛,但大唐王朝的盛世已经一去不复返,留下的是满目疮痍,人民流离失所,此时的大唐王朝如果用文天祥的《过零丁洋》里的一句话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山河破碎风飘絮”吧!即便如此,漂泊中的杜甫仍然归心似箭,或许,杜甫隐隐能够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才更加强烈的想回归故土吧!
在公元768年的(大历三年)正月,57岁的杜甫离开夔(kuí)州(今重庆奉节)出三峡,先是下湖北江陵,后因路受阻,顺江而下漂至公安(科普:公安县位于湖北省中南部,江汉平原南部,隶属荆州来市,位处长江中游南岸,东联汉沪,西接巴蜀,南控湘粤源,北通陕豫,有“七省孔道”之称,与洞庭湖平原一衣带水,与荆州古城一桥相连。),但公安并无杜甫相识的朋友,所以杜甫又漂泊搭配湖南岳阳,在江湘之间漂泊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这段时间,杜甫的连基本的生存都很艰难,周围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亲朋好友,我们前面介绍的著名的《登岳阳楼》就是此段时间所作,其中“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是此时的杜甫再真实不过的状态了。
第二年,也就是公元769年的春天,杜甫到达了湖南潭州(今湖南长沙),准备投奔刚刚移任潭州刺史的朋友韦之晋。但非常不幸的是,杜甫刚到潭州,韦之晋便病故了。这样,杜甫一家人只好以船为室,寄身水上,直到公元770年的春天,杜甫仍然漂泊在潭州附近的湘江上。多年颠沛流离的生活,彻底摧毁了杜甫的健康,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前此不久又聋了左耳,在肺病、糖尿病和风疾的折磨下,诗人的身体真是每况愈下!但也就是在这样漂泊的生活中,杜甫写下许多流传千古的诗篇,像《江南逢李龟年》、《小寒食舟中作》、《燕子来舟中作》,都是此时期所作。
上来一个特写镜头:一位头上戴着褐色帽子的老爷爷,背靠着乌几席地而坐,乌几已经破旧不堪,上面布满了针线,估计是缝了很多遍了吧!老爷爷似乎身体十分虚弱,他颤颤巍巍的端起桌子上的碗,双手还在一个劲儿的颤抖,似乎一不留神,手中的碗就会滑落!老爷爷慢慢将碗端到嘴边,颤巍巍的将饭送到嘴里,一直咀嚼着,半天也没有下咽,不知道是因为这饭的味道不好,还是老爷爷的胃口不好,或者,两者都有……好像在看电影一样,但我们都知道,导演给出这样的场景,必定是在铺垫着什么。那到底是在铺垫什么?我们不禁还是要从诗人此时的背景来寻找答案:背井离乡,漂泊无依,百病缠身,孤独寂寞……是啊,即使没有这些背景,一个“强”字,不正说明了诗人虚弱的身体吗?一个“犹”字,不正说明诗人即使强打精神也掩饰不住虚弱的状态吗?。一句“隐几萧条戴鹖冠”,又多么形象的刻画了诗人的穷困潦倒、孤苦无依呢!即使潦倒,即使孤独,仍要“戴鹖冠”,即使已经不再为官,依然时刻为国家担忧,为人民担忧,而这种担忧只能是单纯的担忧而已,没有任何的改变。这才是最让人难过的地方!
特写镜头之后,将镜头拉回,让主人公“老爷爷“开口说话”:春来水涨,江河浩漫,舟在江中中漂荡起伏,而我,犹如坐在天上云间;我已经是百病缠身,加上年纪大又老眼昏花,看岸边的花花草草也像犹如隔着一层薄雾。那为何是“春水”而不是“秋水”?因为清明的时候雨水比较多,江水会往上涨,船在江中的话,那就会随着水涨而“如天上坐”;如果是夏秋季节的雨水,就不会有“涨”的动作,船也不会有“上”的动作。那又为何是“花似雾中看”?即使春天花开鲜艳,因为我已经老眼昏花,所以只能是“雾中看”。 就这么简单吗?当然不止!一个“天上坐”,一个“雾中看”,是实际的描写,但难道不是诗人此时起伏的心情吗?难道不是诗人对自己年迈多病却又一事无成的暗自伤神?难道不是对大唐王朝时局的动荡不定、变乱无常,也如同隔雾看花,真相难明的写照?这就是作者的“哀情乐写”的手法:即使春景再美丽,花朵再鲜艳,它和我没关系,我也只能“雾中看”!这就是悲剧,把美好的东西打碎给人看!杜甫还是那个杜甫,即使在生命的尽头,仍然是那个“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的圣人杜甫啊!
老生常谈,“乐景哀情”。“娟娟戏蝶过闲幔,片片轻鸥下急湍。”这又是一个多美的画面:蝴蝶翩跹,穿空而过,白鸥片片,逐流飞翔。这和杜甫的《曲江二首》中的“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有异曲同工之妙。先看颜色对比,诗有云“儿童急走追黄蝶”吗,蝴蝶也许是黄色的,也许是红色的,也许是彩色的,而海鸥是白色,雪白雪白的,一黄一白,或者一彩一白,多么鲜艳!当然还有蓝的天,碧的水,构成一幅五彩斑斓的画面。蝴蝶近船舞,白鸥云中飞,一近一远,整幅画面的结构有那么的和谐!“一切景语皆情语”,正是这样蝶鸥往来自如的景色,在忧国忧民、自我感伤的杜甫心中,才更加容易引发出困居舟中不得归、国家动荡无作为忧思,才有了最后“望长安”的愁思。 “云白山青万余里,愁看直北是长安。”云的“白”,山的“青”,正是寒食佳节春来江上的自然景色,云再白,山再青,景色再美,可这终究不是我的故土,是离我的故土有“万余里”的异乡啊!当时杜甫在潭州,也就是今天的湖南长沙,与陕西长安的地理位置比较,确实是“直北”,也就是“正北”的意思。想必辛弃疾的“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就是由此而来吧!但“万余里”如果真的细究起来,还真不是实话,但实际上长沙距长安城也就一千多公里,也就是2000里,诗人用“万余里”,实际是夸张的写作手法。但在诗人的心目中,这绝不仅是一万里两万里的距离,这是生死相隔的距离,更是无法到达的距离。一个“愁”字,就是诗人的一辈子吧!
原创文章,作者:静水流深,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caigentan.com.cn/zhihuirensheng/2955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