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宋·黄庭坚
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只生愁。
雷惊天地龙蛇蛰,雨足郊原草木柔。
人乞祭余骄妾妇,士甘焚死不公侯。
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蒿共一丘。
黄庭坚,字鲁直,号山谷道人,晚号涪翁,北宋著名文学家、书法家,盛极一时的江西诗派开山之祖,与杜甫、陈师道和陈与义素有“一祖三宗”(黄庭坚为其中一宗)之称。与张耒、晁补之、秦观都游学于苏轼门下,合称为“苏门四学士”。生前与苏轼齐名,世称“苏黄”。
这首诗通篇运用对比手法,从清明祭扫想到人们的各种活法,想到了人生的不同价值。诗写的不仅是景,是情,更是理,是人生之理。
开篇诗人用眼前所见“桃红李白”和“野田荒冢”形成对比,一个“笑”和“愁”字,突兀的情感,鲜明的对比,境界顿出。清明时节,桃红李白,含笑盛开。田野上那些长满杂草的坟墓令人感到凄凉。“清明”对“桃李”来说,自是“佳节”,然而“野田荒垅”似乎更适合于“清明”这个节日本身。在诗人看来,累累埋骨,处处荒冢,忠奸贤愚冤怨节烈,统归于黄土,怎不“生愁”?
继而诗人颔联继续描写清明时节生物的活跃情景。春雷滚滚,惊醒了冬眠中的龙蛇百虫;春雨充沛,滋润郊野旷原,使草木变得青绿柔美。
待写景完毕,诗人开始展开想象,由两个典故想到了人生不同的活法:人乞祭余骄妾妇,士甘焚死不公侯。
前半句出自《孟子》:齐国有个人很穷,但是他有一妻一妾。他每天一个人出门,见到别人祭祀祖先时就等在一旁,等祭祀完毕之后就乞求别人将祭品酒肉分一些给他吃,然后回到家,妻妾闻到酒味便问他何故,他很得意地说有朋友请自己大吃了一顿。
诗人这里用这个典故代指专靠到坟茔地里乞讨人家祭祀剩下的供品以饱食终日且炫耀于妻妾的一类人。
后半句说的是介子推的典故,也正是寒食节的由来,据传晋文公重耳流亡外地十九年,介子推始终追随左右、不离不弃,甚至曾经割股(大腿的肉)为他充饥。晋文公归国为君侯,分封群臣,独介子推不愿受赏,携老母隐居于绵山。后来晋文公亲自到绵山恭请介子推,介子推不愿为官,躲避山里。晋文公为逼介子推露面,下令手下放火焚山。结果,介子推抱着母亲被活活烧死在一棵大柳树下。
诗人这里用这个典故代指拒官隐居虽被烧死亦不甘心妥协于社会的正直之士。
诗人这里用两种不同的人生选择作为对比,一样人生,两种境界,不置可否的对比中,暗含着诗人对介子推高尚品格的肯定与赞扬。
但后两句,诗人马上又回到满眼荒冢,感叹道:不管是贤者还是平庸之辈,千年之后又有谁知道呢?最后留在世间的只不过是满目乱蓬的野草而已。
蓬蒿荒丘,遗骨一土,千载万世,谁知谁是贤愚?即便是活在当下,谁又辨贤愚?“知谁是”的反问中,浸透着诗人的满腔愤懑;以景做结的末句里有悟透生死的通达。这种通达,是贬谪失意的心灰意懒,是不满现实的讽刺反击,是坚守人格操守的格格不入。
诗人看到大自然的一片生机,想到的却是人世间不可逃脱的死亡的命运,悲凉的情绪缠绕于诗行间,表面上表达了一种消极虚无的思想。但结合诗人一生政治上的坎坷以及他所受的禅宗思想的浓厚影响,不难看出诗中流露出了作者的人生价值取向,鞭挞了人生丑恶,看似消极,实则抒发了诗人对人生无常的慨叹和对社会不平的愤激。
虽然最终都将成为一冢荒坟,身后之事我们无法选择,但身前之事我们可以选择,是要做那“乞祭余骄妾妇,饱食终日”的无耻之徒,还是做一个即使被烧死也不妥协的高尚之士。虽然贤愚千载无人能知,但我自己的心知道,我们人活一辈子不就求个问心无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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