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李白(其二)
浮云终日行,游子久不至。
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
告归常局促,苦道来不易。
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
出门搔白首,若负平生志。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孰云网恢恢,将老身反累。
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我远眺试图望到你的身影,你却远游在外,久久不归。见浮云而念游子,是诗家比兴常例,李白自己也写过“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此去,道阻且长。既不可在现世相遇,你竟连续三夜入我梦来。——这是我思念你,还是你思念我呢?思念太深太重,已然分不清了。
而你在我的梦里,每每要和我辞别,你总是恋恋不舍。你总向我诉说前来此地路多坎坷,江湖颠簸深恐船沉楫落;而你出门时频频搔首,苦于壮志难酬。
杜甫深知李白狂傲是因其有大志,故哪怕在梦里也勾勒出了李白鲜活的形象。但杜甫的表达一向是较为克制的。这几句诗背后还隐藏了他自己——同样的行路难。李白的痛苦也是他的痛苦,二人虽久久不见,却仍魂梦相会千里共情。
最后六句堪称千古绝唱。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你瞧,长安城如此繁华,到处是高冠华盖的达官权贵!他们做什么了呢?他们心忧天下,为国争光了吗?但他们的生活富贵安逸。这繁荣的世间唯独一人落魄憔悴,拔剑四顾心茫然。为什么只有李白这样才华横溢心系苍生的人要蒙难呢?他不但没有得到应有的名誉,而且甚至流离失所,坎坷漂泊,丧失自由。这如何能不让人哀叹命运世道之不公!
而这对李白的深厚同情中,又何尝不藏着诗人的自怜?半生坎坷零落,千般不平,只能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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