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满江红·写怀
岳飞 〔宋代〕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相比于诗,词的好处之一在于灵活多变的节奏感与更加明显的音乐性。岳飞这首《满江红》就很能体现这一优势,每每读到,总能想象到一个背影,眼前万里河山被少数民族占据,身后是中原朝廷的苟且偷欢。很难想象那时的岳飞,心中是怎样一番场景。
愤怒吗?无助吗?绝望吗?
他或许从来不曾认识到,自己渴求的梦想,自己一生的理想,从始至终都没有实现的可能。赢得了一场战役,但战争的结局,在“临安”变成永安的那一时刻,就已经注定。
如今,后人回过头来,看岳飞。
看他的豪气干云,看他的满怀畅想,看他的英雄落幕。
贰
春望
杜甫 〔唐代〕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安史之乱爆发,杜甫先是跟随着乱民跑到长安旁边的鄜州住下,随后听闻皇帝消息,便马不停蹄赶往蜀地。无奈中途被叛军抓获,带回长安。被迫“拘留”长安的一段时间,杜甫接连写下《哀王孙》《哀江头》等等著名长篇,而这首《春望》,也是其中代表作之一。
如果说读李白诗,我们是被其激昂的生命力震慑,被其天马行空的想象打动。那老杜的诗,给人完全是另外一种感受。他的诗像一座秩序谨严的宫殿,每一个格子都恰到好处。面对一座完美的宫殿,其实很多诗人会被束缚,“因律而害意”,但杜甫不会,他将所有他要输出表达的感情都严丝合缝地安排进宫殿。
于是这座宫殿,就成为理性与感性交织的艺术品。
国虽破亡,山河仍在。春意萌生,草叶渐深。一切都还是一样,但好像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曾经欢乐祥和的景象如今看在眼中,花儿像是在哭泣,鸟儿像是在悲鸣。
忧愁国之命运,也为离散的妻子亲戚担忧。畏缩不安地栖在叛军马蹄之下,看着过往的宫殿大观不复从前,愁白了杜甫的头发,愁伤了儒者之心。
叁
江城子·密州出猎
苏轼 〔宋代〕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
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
鬓微霜,又何妨!
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王维有一首《老将行》,与苏轼这首《江城子》意境很像,有兴趣可以搜出来读一读。都说“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可白头的将军,恰恰是这世间最感人的力量之一。
廉颇、曹操、黄忠,还有那老马失蹄的哥舒翰,从他们老当益壮,不坠青云的豪迈里,我感受到伟大的生命的力量。时间无情,可以摧残英雄,但英雄从不服气,从不屈服,哪怕再老,也始终如一的向往战场。
悲剧的内核,是将有价值的东西毁灭人前。时间其实是最大的悲剧,它将毁灭一切有价值的人与事物,但人性不朽,反抗的精神不朽。对岁月的反抗注定会是一场失败,但唯其失败,这“知其不可而为之”精神才更加动人心魂。
肆
夏日绝句
李清照 〔宋代〕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李清照名作,简短有力。
伍
书愤
陆游 〔宋代〕
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
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
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
从早岁不知,到衰鬓斑驳,中间种种,就是陆游追寻的一生。
陆
无衣
佚名 〔先秦〕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诗经》305篇,每一篇都能够谱曲歌唱,我老是会想象一个画面,整整齐齐的秦国军队,个个手握弓箭盾牌或长矛兵戈,他们整齐嘹亮的歌声,直冲云霄,扫荡战场,又会是怎样的震撼。
五千年的历史给我们留下了足够丰富的电影题材,期待后来人能够将那些消散在风中的历史,再次展现世间。
柒
白马篇
曹植 〔两汉〕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
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
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
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
边城多警急,虏骑数迁移。
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
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
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捌
自题小像
鲁迅 〔近现代〕
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最后一首是鲁迅的,这一首说实话不知道该从什么角度切入,因为最后一句的情感冲击与视觉冲击太过强烈,足够直直打入一个人的心脏,激起一些尘封已久的回忆与热血。
上文说到认死理的人与为民请命的人,正好这里停笔,以鲁迅作为一个完美的结尾。
一介白衣,诗书传世。
原创文章,作者:静水流深,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caigentan.com.cn/zhihuirensheng/3518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