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洪秀全金田起义 谭绍铁岭鏖兵
阎氏一个雪白的身体,直挺挺的绑在柱脚上面,此时那能顾及羞耻,只望昌辉快快把她一刀戳死,倒也了事。谁知昌辉要出他的恶气,第一刀只戳在阎氏的侞下,第二刀又戳在她的小腹上面,阎氏连受两刀,非但全身血如泉流,自然痛得喊出饶命二字起来。昌辉至此,方才出上一口恶气,跟着便将阎氏劈劈拍拍的一阵乱剐,最后一刀始向阎氏当心戳去。阎氏既被剐死,昌辉又将秋菊王艾东两个,同样的剐毕,方把手上那柄通红的尖刀,顺手摔得老远。同时仰天呵呵的大笑了几声,忽又翻身朝里,去向石达开噗的一声跪下,连磕几个响头道:“石大哥,今天晚上,若非你老人家带兵杀入,我的这口恶气,非但难出,恐怕还要同秀全大哥等等,一定死于非命的了。”
石达开连忙奔下公案,一把拖起昌辉,又去拉着站在一旁的那位洪秀全,复又唤着大众一同入内。先请大家坐定,才向秀全笑着说道,“兄弟知道大哥,对于今天晚上的这场事情,一定有些莫明其妙。此刻大事已了,且让兄弟细细的告知大哥。兄弟自从萧大哥奉了大哥之命,去劝兄弟入夥,兄弟因见是桩国家大事,毫不疑虑,一口允诺。就在那天,并且交付萧大哥黄金百两,作为进见之礼。”
石达开刚刚说到此地,只见萧朝贵发急的站了起来,对着韦昌辉说道:“韦大哥,怎样好法?我藏在身上的那包金子,已被那班差役搜去寄库。”
石达开不等韦昌辉接腔,忙不迭的对着萧朝贵笑道:“现在这一县的钱粮,都是我们所有,何必着急那包金子。还是快请坐下,让我把话讲完,好办我们的正经大事。”
洪宣娇便将萧朝贵一把拉至身边坐下道:“石先生所说不错,你快替我坐下,不许打岔。”
秀全等人,也教朝贵此刻要顾大事,不必再提这些小事。
石达开忙又摇手止住大众说话,他始接续说下去道:“兄弟那天一直等萧大哥走后,便把一家老小,安顿一个妥当所在,立即单骑奔到金田地方,先将谭绍-和黄文金两个保良会的世仇,解释和好,再劝他们也跟兄弟前来入夥。谭黄二人素信兄弟,自然应允。他们的人马,比较罗大纲的人数,又多几倍。他们两个,便拨一千亲信队伍,让我统带先来。他们已在那儿整理粮饷器械,只候秀全大哥的命令行事。及我一到了那座教堂,却见双门紧闭,就知出了乱子。忙一打听才知秀全大哥和秦日纲大哥两位,被捉到县。兄弟既已答应入夥,此时当然义无反顾,于是决计率领人马连夜杀入此城,好救大哥。”
石达开说到此地,脸上忽现喜容。又接说道:“这也是秀全大哥要逐满奴以救百姓的好处,上天自会保佑。倒说兄弟走到半路之上,无意中遇见一个奸细,将他身上一搜,搜出一封此地张知县送给杨秀清杨团总的急信。赶紧拆开一看,乃是张知县已接方才被剐三个人的密告,业将诸位兄弟拿下。信中说是罗大纲的一支人马,早晚要来攻战,一面已经飞报层宪①发兵救援,一面令杨团总火速带领本部团勇到城御敌。兄弟看完信后,即将送信之人砍去首级,匆匆祭旗,冒充杨氏团练之名,一脚奔入县城。因此不费一矢,不伤一人,轻轻巧巧的得了这座城池。等得张知县瞧出兄弟的旗号不对,只得单身揣着官印缒城逃走。兄弟不但并未追赶,且把他的全眷,命人护送出城。方才一面吩咐部下去将反抗我们几个守城兵士,稍稍处治一下。起先一阵喊杀之声,就是在那儿巷战。及把韦大哥、萧大哥等人放出监狱。因见秀全大哥不在他们一起,便请他们去请秀全大哥。兄弟即到县中、封锁库门,检点案卷,免致一班劣役,趁火打劫。”
石达开一直说到这里,又朝萧朝贵笑上一笑道:“所以兄弟刚才叫萧大哥莫急,那笔金子,我敢说一两不少的放在库内。”
萧朝贵正想敷衍石达开几句,已被洪秀全抢先说道:“石先生,你这番调度,救了我们一班人的性命,固属可感。我们以后有你这位人才,便有主持军事人物了呢。至于石先生方才说,拿到那个奸细,乃是上天保佑。兄弟却知道,就是我那天父,前去降罪于他的。”
洪宣娇听到此地,忽插嘴问着石达开道:“如此说来,那位杨秀清杨团总,不是还不知道我们此地的事情么?”
石达开点点头道:“大概尚未知道。”说着,又对洪秀全道:“现在张知县既已携印逃走,当然决不至于念我放了他的家眷,不去禀告抚台,卸他失守池之责,再加此地的那位向荣向提台,老于军务,很是来得。这座孤城,万万难守。依兄弟的谬见,不如就把此地的钱粮军械,一齐移至金田。那里既有人马,又有谭黄二人,似乎比较此地妥当多了。”
洪秀全听说,不禁连连称是,便命秦日纲去将此地之事,报知杨秀清。又命萧朝贵沿途迎了上去,阻止罗大纲、胡以晃的那支人马不必来此,可到金田会合。又命洪仁达回到教堂,守候冯云山回来,一同也到金田,又命洪宣娇、萧三娘、洪仁发、韦昌辉几个,分头前去通知各地教友,统统都到金田听候编成队伍。
石达开本与洪秀全是初次会面,未曾知道他的才具。此时一见洪秀全也能布置得体,井井有条,心里很觉佩服。一面就催大众赶快出发;一面同了洪秀全两个,督率所部,搬取财物军械,即向金田进发。等得将近金田村外,石达开便请洪秀全带领人马缓缓而进,让他飞马先去报知谭黄二人,洪秀全自然照办。不到半刻,果见石达开已经同着谭黄二人,迎接上来。
谭黄二人一见洪秀全之面、立即跪在马前,口称洪先生本是救苦救难,以天下为己任的一位广大教主。某等二人,能与洪先生共事,真正万幸。
洪秀全慌忙下马扶起二人道:“二位都是当今豪杰,深明异族为帝之害。只要二位齐心出力,天下百姓,不愁没有好日子过。”
石达开在旁岔嘴道:“此地不是谈话之所,大家且到黄大哥的府上,再行细叙。”
石达开言毕,一面吩咐队伍分札村中各庙,一面同了洪谭黄三位,并辔的来到黄家。进入里面,宾主四人一同坐定。黄文金便教摆上酒筵,石达开便与大家一边吃着,一边即将桂平县中以及前后之事,详详细细的述给谭黄二人听了。
黄文金首先答道:“如此说来,此事已成骑虎之势。依我愚见,最好是不待官兵杀来,我们先发制人,以寒敌胆怎样?”
石达开听了点点头道:“自然如此办法。且等罗大纲的一路人马到来,我们立举义旗就是。”
谭绍-道:“从前汉高祖起义沛县,以及他的后代刘秀复国南阳,那有我们这些人数。”
洪秀全接口道:“现在照算起来,若加四处的教民在内,已有三万多人。此地浔洲府一带,统统调齐绿营,也没有我们一半。”
大家听说,都很高兴。等得席散,已经天黑。
石达开正待前去查夜,忽见一个本部探子报了进来,说是浔洲知府白炳文,同了平南县知县马兆周,各带一个粮子,杀奔前来,离开此地,只有四五十里地了。
石达开听完,很镇定的将手一挥道:“再去探明来报,不得误事。”
探子退出,黄文金和谭绍-两个,忙问洪秀全,石达开道:“这未我们赶快调动队伍,出击妖兵,莫被他们占了先着。”
洪秀全先向石达开道:“此地我是客边,还是请石大哥和谭黄二位发令,兄弟听侯命令就是。”
石达开听说,首先正色道:“此话差矣,我等都是信仰秀全大哥的人,无非率部报效,听候驱策。秀全大哥快快不可客气,主持军事要紧。”
谭黄二人也与石达开同一口气。
洪秀全一见三个都是如此说法,方始说道:“这两个带来的粮子,倒不足惧。离此村外十五里地,有座小山,名叫铁岭,那里树木陰深,路途曲折,可用火攻之计。我料妖兵,必由此路而进。”洪秀全说到这里便对谭绍拱拱手道:“兄弟斗胆,铁岭地方,就请谭大哥率领本部人马前去埋伏。不问妖兵是胜是败,等得他们的队伍,回出铁岭的当日,但见信炮为号,赶快突出截杀,定获全胜。”
石达开在旁连连点首称赞道:“此计不错,谭大哥赶紧前往。”
谭绍听了,也不推辞,即率所部而去。
这里洪秀全又对黄文金道:“黄大哥率领人马,只在村口守住。妖兵若来,须用全力抵挡,万万不可使他杀入村中,多伤百姓。兄弟即同石大哥各领五百人马,绕出村后,分左右两路,前去夹攻他们便是了。”黄文金听了也是得令而去。
洪秀全又请石达开传令村中,不准一家点火,让它黑暗以作疑兵。石达开听一句应一句,等得秀全吩咐完毕,立即传令出去,布置舒齐,急与秀全带了人马,绕出村后,分头埋伏。
没有多久,已听得人声、马声、炮声一齐杀至村外。秀全和石达开两个仍旧按兵不动,似有所待。黄文金也遵秀全将令,守在村口,寂静无声,以逸待劳。
那知那个白炳文,同了马兆周以及都司田成勋等人,起初一口气的如入无人之境,杀到村口。那时正是清室咸丰元年的七月下旬。天上既没有月色,村中又无灯光。黑暗之中,虽见村口似乎有人把守,但是十分镇静,毫没抵敌之意,反而弄得疑疑惑惑的不敢杀入起来。他们正在不敢杀入的时候,那个奉命把守村口的黄文金黄保良会分统,他老人家倒敢杀了出来。白炳文到了此时,也只得紧急命令,教那田都司对着叛寇,赶紧迎头痛击。这样一来,双方自然鏖战起来。
那时洪秀全和石达开二人,早已看得亲切,知道官兵已经中计。顿时一声暗号,只见村的东边,由洪秀全杀出,村的西边,由石达开杀出。那些官兵正合着一句老话,叫做三面受敌,围在核心的了。
当时幸亏那个田都司是个军功出身,曾经见过几仗的。白马二人,总算由他拼命保护,方始未曾当场受伤。可是手下的一班官兵,早已杀得七零八落,恨不得用手当脚,大家逃出重围。
白知府一见敌军方面,已有准备,只好慌忙下令道:“快快退兵,快快退兵。”
田都司听说急急忙忙的仍旧保着白马二人,直向铁岭方面退去。那时本已人困马乏,再加又是黑夜,官兵之中,自相践踏而死的,不知其数。谁知好容易逃到铁岭之下,当时在白马田三个的心理,以为业已脱了险地的了,正想在此稍歇一下,再向后退的当口,陡然之间,只听得远远的几声炮响,跟着就见那座山坳之中,突然杀下一股敌兵。当头一员大将,还在喊着莫放三个狗官。
白知府和马知县两个一见此地又有埋伏,大家一急,还当了得。但是前面已无去路,后面似有追兵。又因白知府的官职较大,怕死的心理较浓,只好仰天大叫几声道:“我命休矣,我命休矣。”同时一阵心酸,泪下如雨起来。
田都司瞧得难受,忙又极声大喊道:“大人不必伤心,让我拼着这条姓命,保你出险就是。”
不料田都司的是字还没离口,谭绍-又下一条紧急口令道:“快快只捉三个狗官,不必多杀兵士。”
官兵一听此话,谁有心思再管主将,早已各顾各的性命,一齐都从斜刺里的逃之夭夭去了。不到半刻,白马田三个,顿时成了孤家寡人。自然不必再事浪费笔墨,早被谭绍-活捉过去。
谭绍-一见目的已达,立即奏凯回村。尚未走到村口,已见一片灯笼火把之中,洪秀全、石达开、黄文金三个,含笑的迎接出来。一齐向他说道:“谭大哥得了第一功了。”
谭绍-连忙下马,不及谦逊,一面简单的述了几句战况,一面同了大家走到黄文金的家中,跨进大门,就见大厅上面,早已设上一座公案,四个位子。知道大家连夜要审三个狗官,便在案左站定。
洪秀全、石达开、黄文金三个,便请潭绍-一同坐,即由洪秀全首先拍着惊堂木道:“快把三个狗官带上。”
当下自有一班团丁,即将白马田三个带至公案之前,喝令一齐跪下。此时又是白知府为首,马上噗的一声跪在地上。马知县也就跟着跪下。
独有那个田成勋田都司,倒还有点骨子。非但不肯下跪,且在嘴上大骂道:“老子是位朝廷的四品将官,虽被你们这班叛贼用计擒下,要剐就剐,要杀就杀,老子可不跪你们这班叛贼。”
洪秀全不俟田都司说毕,反在和颜悦色的劝着他道:“你是一位好汉,我已全行知道。况且你与我们,都是黄帝子孙,何必这样去替胡奴尽忠。至于今晚这场厮杀,也是你们前来寻衅,我们自卫起见,不能不得罪你们的。”
洪秀全一直说到这里,又去对着跪在地上的白马二人笑上一笑道:“这末你们二位,也请起来。我只逐胡奴,不与同种作对。”
白炳文一见洪秀全如此在说,暗暗叫声惭愧,赶忙一边爬了起来,一边答着洪秀全道:“下官直到此时,方知你们都是爱国之士。倘能放我生还,我一定前去禀知层宪,前来招安你们就是。”
石达开和黄文金二人接口道:“招安大可不必。我们只望你们回去,能够代为表明我们兴汉灭胡的宗旨就好了。”
此时那个马兆周,也已立起,他便说道:“你们诸位,但请放心。我们三个回去,一定传述你们的宗旨,要使大家明白此意。”
田成勋却在一旁,大不为然,不过他的骂声,已在白马二人立起之际停下。
谭绍-忙问洪石黄三个道:“三位大哥,打算放走这三个狗官,兄弟却拿得稳他们三个,都是口是心非的东西,恐怕不可靠的呢。”
石达开点点头道:“谭大哥料得甚是。不过我们初次接仗,便获全胜,放了他们回去,也给大家做个榜样。”
洪秀全听说,便令几个团丁,带下三个,赏给酒饭,护送出村,让他们自去。等得团丁带下三个,洪秀全即将谭绍-的首功写在功劳簿上。正待再写石达开的功劳,早被石达开一把拉住道:“大哥只写黄大哥的一个,兄弟不敢邀功。”洪秀全那里肯听,即把石黄二人的功劳一同写好,方才分别安寝。
第二天大早,洪秀全正在和石黄谭三个,商量犒赏队伍之事,忽见一个团丁,已将萧朝贵、胡以晃两个导入。洪秀全忙问二人道:“罗先生呢?”
胡以晃答道:“已在村外札下人马,兄弟先同着大哥进来,拟请大哥出去迎他一下,也是主人之礼。”
洪秀全连称应得如此。先将大家介绍见过,即同大家迎出村去。
原来罗大纲也是一条好汉。自从上人亡过,便喜结交江湖朋友。后来因为误伤人命,官府将他屈打成招,几乎送了性命,幸由一位名叫洪大全的结义弟兄,替他设法,换了一个顶替的方法保得性命。既是不能出面,只好落草为寇。但是不劫平民,只与官府作对。各地保良攻匪会的首领,知他被逼使然,并不前去攻他;且有几个首领,和他暗通声气。
他和胡以晃虽是泛常之交,可在背后常常称赞胡以晃是个汉子,所以此次胡以晃一去请他入夥,他便一口答应。只因路隔稍远,这回攻城劫狱之事,反被石达开占了功去。正在过意不去,兼程赶路的时候,又被萧朝贵迎了上去,一同邀到此地。此时瞧见洪秀全同着大众弟兄亲自出迎,连忙向洪秀全道了迟误之歉。
洪秀全大笑着答道:“罗大哥,兄弟久已知道你是一位惊天动地的好汉。我们以后不准再说客气话。”
说着,又将石谭黄三个介绍见过,一同携手进村,走入黄家;犹未坐定,只见洪宣娇、萧三娘、洪仁发、韦昌辉、洪仁达、冯云山等人,一齐拥将进来,秀全不禁大喜,忙又一一介绍见过,始问各人所干之事。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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