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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调歌头·长恨复长恨》原文及赏析  

    ●水调歌头

    壬子三山被召,陈端仁给事饮饯席上作

    长恨复长恨,裁作短歌行。

    何人为我楚舞,听我楚狂声?

    余既滋兰九畹,又树蕙之百亩,秋菊更餐英。

    门外沧浪水,可以濯吾缨。

    一杯酒,问何似,身后名?

    人间万事,毫发常重泰山轻。

    悲莫悲生离别,乐莫乐新相识,儿女古今情。

    富贵非吾事,归与白鸥盟。

    【鉴赏】

    在我国古典诗词中,送答之作可以说是多得不可胜数,然而真正能千古流传的佳作,却并不多。辛弃疾的这首《水调歌头》,就是一首感时抚事的答别之作。宋光宗绍熙三年(1192)初,辛弃疾出任福建提点刑狱。这年底(1193年2月),他由三山(今福建福州)奉召赴临安,当时正免官家居的陈岘(字端仁)为他设宴饯行,遂慨然而作此词。

    此词上片分两层,前两韵是第一层,直接抒写诗人的长恨和有恨无人省的感慨。作者直接以长恨复长恨,裁作短歌行句开篇,乍看似觉突兀;其实稍加思索,就会明白其深刻的感情背景。由于北方金朝的入侵,战乱不息,被占区人民处在金人统治之下,而偏安一隅的南宋小朝廷却非但不图恢复,还对主张抗金北伐的人士加以压制和迫害,作者就曾多次受到打击。这对于一个志在恢复的爱国者来说,怎么能不为此而感到深切的痛恨呢?如此长恨,在饮饯席上岂能尽言?所以词人只能用高度浓缩的语言,把它裁作短歌行。短歌行,原是古乐府《平调曲》名,多用作饮宴席上的歌辞。词人信手拈来,融入句中,自然而巧妙地点明了题面。长恨而短歌,不仅造成形式上的对应美,更主要的是显示出那种恨不得尽言而又不能不言的情致。何人为我楚舞,听我楚狂声一句,合用了两个典故。据《史记。留侯世家》载,汉高祖刘邦欲废太子,立戚夫人子赵王如意,由于留侯张良设谋维护太子,此事只好作罢,戚夫人因向刘邦哭泣,刘邦对她说:为我楚舞,吾为若楚歌。歌中表达了刘邦事不从心、无可奈何的心情。又《论语。微子篇》载,楚国隐士接舆曾唱歌当面讽刺孔子迷于从政,疲于奔走,《论语》因称接舆为楚狂。辛弃疾在这里运用这两个典故,目的是为了抒发他虽有满腔长恨而又无人理解的悲愤,一个狂字,更突出了他不愿趋炎附势、屈从权贵的耿介之情。从遣词造句看,这一韵还妙在用何人呼起,以反诘语气出之,大大增强了词句的感人力量;而为我楚舞,听我楚狂声,反复咏言,又造成一种一唱三叹,回肠荡气的艺术效果。词人在直抒胸臆以后,紧接着就以舒缓的语气写道:余既滋兰九畹,又树蕙之百亩,秋菊更餐英。一韵三句,均用屈原《离騷》诗句。前两句径用屈原原句,只是兰字后少一之字,畹字后少一兮字。餐英句则从原句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概括而来。兰、蕙都是香草,滋兰、树蕙,是以培植香草比喻培养自己美好的品德和志节。而饮露、餐英,则是以饮食的芳洁比喻品节的纯洁和高尚。作者在这里引用屈原诗句,并用滋兰、树蕙之词,显然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志节和情操。屈原在忠而被谤、贤而见逐的情况下,仍然坚定地持其内美和修能,执着地追求自己的理想,词人在遭朝中奸臣谗言排挤,被削职乡居的情况下,依然不变报国之志,表明自己决不肯随波逐流与投降派同流合污,沆瀣一气。门外沧浪水,可以濯吾缨一句,仍承前韵词意,从另一个角度表明自己的志节和操守。这里又用一典。《楚辞·渔父》中说,屈原被放逐,游于江 潭,形容枯槁,渔父问他为什么到了这种地步,屈原说: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渔父劝他与世推移,不要深思高举,自讨其苦。屈原说:宁赴湘流,葬于江 鱼之腹,也不肯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渔父听后,一边摇船而去,一边唱道:沧浪之水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意思是劝屈原要善于审时度势,采取从时随俗的处世态度。词人化用此典,意在进一步表明自己的志节情操。

    下片头三句一杯酒,问何似,身后名?遥应篇首,意在抒发自己理想无从实现的感慨,情绪又转入激昂。据《世说新语·任诞》载,西晋张翰(字季鹰),为人纵任不拘,有人问他:卿乃可纵适一时,独不为身后名耶?他说: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词人用张翰的典故,乃是牢騷之气。

    他的抗金复国理想难以实现,志业难遂,还要那身后的虚名干什么!词人为什么会发此牢騷呢?辛弃疾接着写:人间万事,毫发常重泰轻。这一韵是全词的关键所在,道出长恨复长恨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南宋统治集团 轻重倒置,是非不分,置危亡于不顾,而一味地苟且偷安。这是词人对南宋小朝廷腐败政局的严厉批判和愤怒呼喊。最后两韵是下片第二层,通过写惜别再一次表明自己的心志,词人的情绪这时又渐渐平静下来。前三句写惜别,用屈原《九歌》点明恨别乐交 乃古往今来人之常情,表明词人和饯行者陈端仁的情谊深厚,彼此都不忍离别之情。富贵非吾事,归与白鸥盟一句,又引用两个典故。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云: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陶渊明生于东晋末叶,社会动乱,政治黑暗,而他本人又质性自然(《归去来兮辞序》),不慕荣利(《五柳先生传》),因有是辞。这里词人引用陶诗,表明自己此次奉召赴临安并不是追求个人荣利,并且也不想在那里久留,以表明自己的心迹。归与白鸥盟,是作者从正面表明自己的心迹。据《列子·黄帝篇》载,相传海上有位喜好鸥鸟的人,每天早晨必在海上与鸥鸟相游处,后遂以与鸥鸟为友比喻浮家泛宅、出没云水间的隐居生活。在这里,词人说归来与鸥鸟为友,一方面表明自己宁可退归林下,也不屑与投降派为伍,另一方面也有慰勉陈端仁之意。

    与一般的离别之词不同,辛弃疾的这首《水调歌头》,虽是答别之词,却无常人的哀怨之气。通观此篇,它答别而不怨别,溢满全词的是他感时抚事的悲恨和忧愤,而一无凄楚或哀怨。词中的声情,时而激越,时而平静,时而急促,时而沉稳,形成一种豪放中见沉郁的艺术情致。此外,词中还成功地运用比兴手法,不仅丰富了词的含蕴,而且对抒发词人的志节等,也都起到了很好的艺术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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